中国古代四大名著，我认为，最难懂的也是最好看的，当属《红楼梦》。众人皆知，《红楼梦》主讲贾家的盛极而衰。而这样一个大家族的衰落，如果单单只按时间顺序铺陈开来，那曹雪芹先生也不会被后来人奉为中国古代小说的一大名家。除了叙述贾家内部的“日常”，曹先生还加入了一些虽然与贾家有些瓜葛，却并非局内的小人物，通过他们的所加所闻所言，也表达出了曹先生自己的一些心声。这其中，刘姥姥便是一位曹先生用心打磨的局外人物。

为什么这么说呢，首先刘姥姥作为一个仅仅出场三次的配角，出场时间却安排得极其巧妙。一进荣国府作为故事的开端；二进荣国府，则深入荣国府的许多角落，引出了贾府衣、食、住、行、玩的方方面面；三进荣国府，一是搭救巧姐，以报当年接济之恩；二是亲眼目睹贾府的彻底败落。她就好似一面镜子，从一个不变的角度，向读者映射出了贾家衰败的全过程。曹先生也借用刘姥姥之口，暗示了他所理解的贾家衰败的种种原因。在我看来，原因主要有二：

其一，贾家权势不再，人脉不通。想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，荣国府门口那可是“簇簇轿马”，好不热闹。而当刘姥姥三进荣国府，凤姐病重之时，外头的人却是“只打发人来问问，并不亲身来看”。这两段在全书中一头一尾，令人唏嘘不已。权势上的衰落，既是历史的必然，也有贾家自身的因素。曹先生生在清朝，以自身经历为蓝本写成《红楼梦》。而清朝为了加强皇权，实行的贵族制度是降等袭爵制度。清朝开朝，宗亲功臣都封爵位，爵位可以世袭，但除了“世袭罔替”的铁帽子王，其他都是子孙降等袭爵。这样亲王降为郡王，郡王降为贝勒，贝子、镇国公、辅国公、将军；功臣外戚则是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。如此传袭，直到爵位降无可降。书中的贾演、贾源分别是宁国公、荣国公，到了贾赦和贾珍，已经降为一等将军了。由于这样的制度存在，功臣贵戚之后必然会一代代自发削弱，贾府也难例外，所以衰落是必然趋势，不可避免。

此外，贾家也确实如书中所说，“一代不如一代”。贾家本身是勋贵出身。勋贵做官，往往靠的是皇帝的赏赐，贾政就是典型。这种官，大部分时候，主不了事，没有实权，大都是礼节性的职务或者副职。想要做大官，把家族发扬光大，最好还是走科举的正途。无奈贾家在科举上，是一败再败，后代子孙也多是纨绔子弟，没有才学，撑不起庞大的家业。这一点，在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和三进荣国府时都有所体现。二进荣国府时，贾宝玉一辈几乎都已成年，却依然终日嬉笑打闹不务正业，家里家外主事的，除了贾母，就只剩下贾政一人，人少力薄，如何操持起两个国府的家业？而当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时，满园残破，凤姐病重不起，竟找不到一人能够出来主持大局。这样看来，贾家焉能不衰败？

其二，贾家奢靡之风盛行，财政入不敷出。这也是在我看来作者希望通过刘姥姥展现出的贾家最大的问题。通过上一点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，贾家已经是荣光不再，本应开源节流，保持足够的财力物力，但遗憾的是，并没有。刘姥姥作为一个有一亩三分地的普通农家妇女，代表的是清朝乃至整个封建社会时期最普通的人民的形象。从读者的角度看过去，社会地位的差距确实会让她在大观园眼花缭乱，在荣国府闹出不少笑话。然而，超出读者预料的是，这些笑话居然那么多，贾家的排场居然是如此奢靡，这样的差距，其实已经超过了普通民众和一般贵族之间的原有差距了。这一点在二进荣国府时表现的尤为明显。

二进荣国府，贾母款留刘姥姥吃饭，要凤姐夹一些“茄鲞”给刘姥姥尝尝。并经凤姐之口介绍了它的做法：“先把茄子皮去了，切成碎丁，用鸡油炸了，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、新笋、蘑菇、五香腐干、各色干果子，俱切成丁子，用鸡汤煨干，将香油一收，外加糟油一拌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，要吃时拿出来，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。”刘姥姥听了，摇头吐舌说：“我的佛祖！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，怪道这个味儿！”初看这一段时，我觉得甚是可笑，但细细揣摩作者的用意，才能发现，这是作者的一大隐喻。简单的一道茄子都如此做工繁复，其它的事情恐怕更是如此。果然，我们在书中不难找出如下证据：贾母用餐的时候，外面很多丫头婆子下人伺候，旁边又有丫鬟执着拂尘、漱盂、巾帕。吃完饭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，先漱口洗手，然后才换上喝的茶水；林黛玉进贾府时，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，三间兽头大门，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，可见贾府负责看门跑腿的就有十来个人；凤姐出场时，“彩绣辉煌，恍若神妃仙子：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，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；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；裙边系着豆绿宫绦，双衡比目玫瑰佩；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，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；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。”拿现在的行情来说，这一身行头下来估计要以十万计……自身已如将倾大厦，却还如此不知节俭，衰落当然只是时间的问题。

不可否认，《红楼梦》中在表面上刘姥姥就像一个谐星，只要她一出场，一举一动，都让读者忍不住想笑的冲动。但也正是因为刘姥姥与整个画面的格格不入，在我们笑完后再次揣摩，才能体会到贾府这深深庭院的幽暗、沉闷，以及贾家看似荣华的背后积重难返的颓势。正如喜剧泰斗陈佩斯先生所言：“我们不是为了笑，而是要去体会笑的背后还有什么。”刘姥姥为《红楼梦》增添了不少喜剧的空气，而我们作为读者，在笑过之后应该体味的，不应该是刘姥姥那有些天真又有些类似于井底之蛙的手足无措；而是贾家这栋摇摇欲坠的大厦，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最后的荣光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每当重读红楼梦，读到刘姥姥三进荣国府，我总会想起央视《大国崛起》中的一句话：“人们总是享受着无尽的荣光，却忽视了太阳在慢慢西斜。而当他们抬起头时，猛然看见的，只有那血红的夕阳。”而刘姥姥，便是这夕阳西下的见证吧。

【作者简介】

陈雨，热爱生活的大三工科生。喜欢探索未知的世界，喜欢明媚安静的午后，喜欢乐观坚强的生活。文章是一种消遣，更是生活重要的一部分。愿把自己的感悟和大家分享。

来源：土木新闻中心 文、图：陈雨